第 2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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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遠處一片湖泊,巨大的仙人掌落下陰影,幾名身著統一製服的人蜷縮在其中。

剛做完重活一般,灰頭土臉的,製服上汗漬和黃沙混在一處。

目光都集中在林可可和老婆婆身上。

老婆婆發出幾聲怪笑,聲音低緩,“小姑娘,吃了蘋果就能離開這裡了。”

她再信,那她就是缺心眼。

“婉拒了。”林可可直接走人。

老婆婆不說話,笑眯眯地跟在後麵,從腋下掏出個病曆本,圓珠筆細細寫著。

有毛病,林可可一甩頭髮,走到仙人掌的陰影中。

幾名工人見她過來,蜷縮到一起,給她騰了塊地方。

很怕她的樣子。

*

“你們在這裡乾什麼。”林可可問,想掌握點資料,她現在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。

他們推推搡搡,最瘦小的那個被當代表推出來,其餘人捂著頭裝鴕鳥。

“我們冇有偷懶!”他連連擺手,指了指遠處,“上午的石塊都已經搬完了,離午休結束還有一刻鐘!”

林可可皺眉,不解問,“搬石頭乾什麼。”

“造金字塔呀,為了基金會的意誌,”他小心地打量林可可,“您忘了嗎?”

“冇有,是太陽,”林可可不想暴露自己是外來客,指指天上,又指指太陽穴,“曬得我頭暈。”

他點點頭,戰戰兢兢地退回人群中。

她坐下思考,身後老婆婆的目光一直在他們身上逡巡。

過了一會,原先的犯人又小心翼翼地開口了,“警官,您真的不回辦公室休息嗎,每天這個時候您都會回去的。”

早說啊,合著她還是個官呢,林可可站起來,拍拍屁股,“辦公室在哪呢。”

他指指不遠處的小山丘,上麵有個小白房。

林可可走過去,蜷縮在一起的工人紛紛起身,目送她,這一起身,露出製服後鮮紅的大字。

——六號綠洲精神病院。

*

小白房裡,空調輸送涼氣,林可可推門的一瞬間,就感到毛孔迅速收縮,春風拂麵般的舒爽讓她微笑著甩動海藻般的捲髮,像是拍洗髮水廣告。

屋裡小桌前坐著三個人,都穿著白大褂。

見林可可的動作,皆是啞然歎氣。

“看這情況,病情加重了。”中間的院長扶了一下眼鏡,雙手支在桌上。

林可可不明所以,“這不是我辦公室嗎?你們幾位是在——”

“哦!”林可可一拍手,“同事!”

又是一片搖頭加歎氣。

身後一隻手搭上她的肩膀,拍了拍,是老婆婆,柔聲說,“先去坐著吧。”

*

林可可和四名醫生麵對麵坐著,都冇說話,在觀察彼此。

看他們的反應,林可可有點摸不準自己辦公室是不是挪地方了,她輕咳一聲,雙手環抱,“如果方便的話,可否告知我辦公室在哪。”

冇人回答,老婆婆葉雅醫生,從抽屜中拿出藥,倒了杯水推給她,“可可,你今天連行為測試都冇通過。病情加重到要用藥物治療了。”

林可可算是反應過來了,當她是神經病呢!

“什麼行為測試啊,”林可可蹭地起身,有些慌神地連連擺手,“就那個蘋果?那不是蘋果啊,那是投影儀投出來的東西,算哪門子蘋果啊?”

葉雅醫生緩緩搖頭,“投影儀裡有一枚晶片,裡麵有幾十個G你珍藏的色情電影,平時你都是一把奪回,今天卻是扭頭就走。”

“唉!可可,怎麼這都忘了呢,”院長掩麵哭泣,“我對不起你爸爸啊!”

院長又抽泣著說起從前。

“老林離世後你就在街上撿有輻射的垃圾吃,我把你接到身邊養,卻冇能力治好你,我真不配當你爸上鋪兄弟,唉!”

一旁醫生扶住他的肩膀,勸慰道,“蒲院長,還是希望的,基金會那邊已經在研製特效藥了。”

該如何證明自己是正常人,是一個問題。

林可可冇想出答案,站在原地不知所措。

“隻能送去四號綠洲了。”葉雅緩緩說道。

此話一出,滿室寂然。

半晌,蒲院長扶了下眼鏡,拍板決定道:“隻能這樣了,治病還需猛藥醫。”

*

沙漠公路上,一輛醫療車高速行駛,一路平穩,距離4號綠洲僅剩半小時車程。

這時,輪胎驟停,橡膠與水泥摩擦發出刺耳的急刹聲,車身一個側刹掀起沙霧,一排路障橫跨公路,將他們攔住。

車門推開,蒲院長下車急忙走向後車廂,拉開的車門後,林可可和葉醫生摔得七葷八素。

林可可扶起葉醫生,然後長腿一邁下了車。

“這麼回事。”她抖抖小開衫上的灰塵,細眉緊皺。

朝著遠處小沙丘上,蒲院長手一指,“你看。”

沙丘氤氳著熱浪,一個高大的人影佇立其中。金白老花襯衣,雙肩上搭著白色西裝,白色的西褲,除太陽外唯二璀璨的光澤來自皮帶上繁複的鑽飾。

髮膠抓了一個背頭,鼻梁上掛著墨鏡,一手揣兜,另一邊腋下夾著一個小箱子。

一動不動,似是站了很久。

林可可不由上前幾步,走到公路邊緣,怎麼會有比她還騷包的人,大夏天穿厚西裝站在沙漠裡啊。

那人目光落在林可可身上,然後他動了。

他向後退幾步,助跑,利落地雙膝跪地,沿著沙丘一路向下滑。明黃的風沙在他身後揚起,在前衝鋒的他表情堅定,一路滑到林可可麵前。

墨鏡推上額頭,狐狸眼WINK一下,猛地打開小箱子,玫瑰花塞得滿滿噹噹,中間立著一枚十克拉鑽戒。

這下沙漠中有四樣無法直視之物,太陽、腰帶、鑽戒和他燦爛的笑容。

“為您獻上我全部的愛,嫁給我吧。”他說。

*

林可可後退一步。

一隻大手砰地關上箱子,蒲院長黑著一張臉,“十克拉就想娶我們可可,做夢吧!”

葉醫生走過來,指著前麵的路障問,“你放的?”

男人站起來,彎腰拍褲腿,西褲已經爛了,露出裡麪灰色的秋褲,“是的,阿姨。”

“去搬乾淨。”林可可雙手環胸,神色傲然。

“遵命。”男人欠身行禮,小跑去前方。

不一會,路障處理乾淨了,他笑容燦爛地跑回林可可身邊。

“上車!”蒲院長嚴肅地對他說,正好一同送去4號綠洲。

男人已經被鑒定為精神病。

*

醫療車再次上路。

後車廂,林可可和葉醫生坐在一側,男人坐在對麵。

“我叫白山風,你叫我白大哥就行了。”白山風說話帶著自來熟。

“林可可。”林可可即使坐著也背脊挺直,像一支小荷花。

“我知道你!”白山風雙手一拍,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,“我姑姑是白宴教授,不久前來六號綠洲考察的時候我跟在後邊,你拿仙人掌抽我!天呐,女俠一樣!而且你長得老好看了,我一直記得!”

他可能是個M,林可可落在彆處的眼睛瞥他一下,飛快挪開,不想跟他扯上關係,以免拉低檔次。

“研究院的白教授?”聽見白晏這個名字,葉醫生有些詫異,“你的不久前指的是?”

“不就三年前嘛。”白山風撓頭。

“我倒是好奇,你從高處滑跪下來,肩上的外套怎麼不掉呢。”葉醫生溫和地笑著。

“肩膀和襯衣縫起來的,假兩件套。”白山風得意地聳聳肩膀。

葉醫生點點頭,拿出新病例本,做著記錄。

“你不熱嗎。”林可可嫌棄地說。

“我車停在後邊,車裡有空調,而且——”他將衣服掀開,轉過身,背後是鏤空的,“後麵都剪了。”

林可可大為震驚。

葉醫生又點點頭,加了幾筆。

“我這不是為了見你,想莊重點。”白山風朝林可可拋了個眼神,“十克拉我也覺得少了,多少克拉可以啊?”

林可可冷哂一聲,扭過頭不再搭理他。

*

四號綠洲前,車停下了。

這是一片極其特殊的綠洲,彙聚著身患疑難雜症的患者,醫生也稱得上藝高人膽,治療方法花樣百出。

而且,與其說是綠洲,它更像一座沙中島嶼。

其麵積是八片綠洲中最大的,包含一條防止病人逃跑的護島河,一眼輕易望不到頭,其中更有一座森林覆蓋的高山。

蒲院長提前打過招呼,車開來後,鐵門打開,有人來接應。

兩人握手。

“蒲院長。”

“我們要加一名患者。”

*

林可可的資料已經調過來了,白山風的還冇有,醫生領著他去登記。

白山風不覺得自己有病,但是可以和林可可留在一起,他欣然接受了。

林可可由一名護工領著去自己的房間。

蒲院長捨不得地拉著林可可,叮囑她,“彆惹事,遇到胸牌是S 的要繞著走,聽醫生的話,知道嗎。”

說著又要抹眼淚了。

林可可舔了舔上嘴唇,“我跟你說個事,你要相信我。”

“你說。”

“我真冇病。”

蒲院長轉頭拉住護工,“一會看著點,彆讓她撿地上的垃圾吃,多謝啊。”

護工領著林可可經過中央花園進到小樹林中,這裡有一條防彈玻璃修的道路,像一個管道蜿蜒了一段距離,來到一個月台。

等待片刻,列車駛來,隻有兩節車廂。

護工驗證虹膜,車門打開。

林可可跟著上車。

列車緩緩上山,在靠近山頂部停下,入眼是一片綠油油的草坪,剛經曆過人工降雨,空氣濕漉漉的。

圍起來的人工湖後,舉目望去小平房鱗次櫛比,是病人宿舍。

此時是下午統一學習的時間,病人都在山腰,此處靜悄悄的。

“第四排第四個,就是你的宿舍。”護工指給林可可看,帶著她繼續走。

要從一旁電梯上去,識彆了病人虹膜,電梯就知道要到幾層。

林可可刷臉,電梯到了四層,第四個房子前,林可可再刷臉,門開了。

裡麵空間不算大,隻有一張床,一張桌子,一個洗手間,基礎設施是齊全的。

“在裡麵等著,晚點你的主治醫生會過來看你。”門口護工探頭。

林可可笑了一下,朝她擺擺手,“去忙吧,我很守規矩的。”正巧,護工耳麥響了,她將林可可的房門帶上輕快著腳步離開了。

*

腳步聲消失了,林可可出門眺望,山腰處有一個通透的玻璃房,在綠森森的山中宛如清晨留下的露水。

裡麵有兩個人,有點遠,林可可看不清長相,隻覺得有道身影令她萬分熟悉。

她回過神時,已經刷電梯下樓了。她是冇有權限接著坐去山腰的電梯的,但是剛纔電梯中,她順走了護工的卡。

電梯直奔山腰而去。

靠近玻璃房,空氣中漸漸迴盪鋼琴聲,林可可身上有錢堆砌的藝術情操,一聽便明瞭彈奏者有些造詣。

站在玻璃房前,其中景象一覽無餘,林可可愣在原地。

陽光如金線縫在空中,玻璃折射彩光托著濕漉漉的空氣,被花卉綠植環抱的是一架透明的鋼琴。長髮少年身著白色病號服坐在前方,脊背挺拔頭卻低垂。

領口敞開,袖子鬆鬆捲到手肘。褲管下,草色掩映蒼白的腳背,他赤腳踏在草坪上,翠綠草漬粘在腳背青紫色血管上。

額上覆著繃帶,另一端在腦後垂下,有種病態的溫順感,如乖巧垂耳兔。側臉被順直的長髮擋住,稍顯露出鼻背與唇色,足以令人讚歎。

牛奶在譜台上團出熱氣,杯壁上掛著奶漬,他喝過一二。

另一側,站著一名瘦高的醫生,外套白大褂,掛著工牌,卡片揣在胸前口袋中。

一手插在衣兜裡,順道夾著平板,一手指尖扣著琴蓋打節拍。

他麵容陰柔,眼瞼狹長,眼神望過來時總是顫抖著遊移,濕漉漉又黏膩的感覺,像蛇。

林可可推門而入,兀地響起一陣警報。

琴聲戛然而止,兩人看向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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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表時間:2024-05-14 19:00:4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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